林屿低着头,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交织缠斗在一起,嘴唇抿得发白,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,看不清眼神,但那份委屈和不服气在他的脸上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“张总消消气,先喝口水润润嗓子。”我把他的保温杯顺势拿起递给了他,顺手把早餐也往他面前挪了挪,“酱肉包,您最喜欢的,人是铁饭是钢,要骂我也吃饱了再说。”
张总瞥了一眼那袋子,喉结不明显的滚动了一下,脸上却还是绷着:“少来这套,明岚,你知道公司现在要什么。”
他抓起一个包子,还没吃,便接着开口:“我们要的是快、准、狠,要的是能迅速抓住眼球,引发讨论的东西。”
塞下一口包子后,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后,矛头又指向林屿:“温吞水,自我感动。市场在哪里?观众在哪里?”
“张总。”我往前站了半步,挡在了林屿和张总之间,示意他往后退退,“您说的对,流量为王,数据说话,这道理我们都懂。不过呢,咱也不能光盯着一种口味使劲薅不是?观众也容易腻。”
顿了顿,我开始瞎编:“林屿这个本子,虽然节奏是慢了点,冲突是温和了点,但胜在情感真挚,细节扎实,现在不是也流行慢生活、治愈系吗?咱们稍微调整一下切入点。”
“加点有冲突的副线,比如支教老师与当地观念冲突啊,留守儿童家庭的现实困境啊,再结合点社会热点,未必不能做出新意来。您看,给文薇他们的印巴冲突的新闻热度,咱不是也能侧面蹭蹭和平、教育这些普世价值?”
张总听着,把我的早餐彻底的消灭完,气氛似乎也放松了些许。虽然还皱着眉,不过办公室里的空气明显没那么紧绷了。
“就你会说!”张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,“那行,明岚,你这段时间多带着他做事。这本子先别碰了,让文薇去改,印巴那个你来,带着他做,别搞什么普世价值,先让他学会什么叫抓热点。”
“没问题,张总!”我立刻应下,暗暗松了口气,推了推旁边还傻站着的林屿,“还不快谢谢张总指导?”
林屿如梦初醒,赶紧鞠躬:“谢谢张总,我……我一定认真改!”
张总挥挥手:“行了行了,赶紧出去干活!别杵在这儿碍眼。”
我赶紧拉着林屿,像领回一只受惊的小动物,快步走出了那间低气压办公室。
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,外面假装忙碌的键盘声似乎都停顿了一秒,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频率,但那些偷瞄过来的眼神里,明显多了几分如释重负和看好戏的八卦。
刚回到我的工位,文薇就像只花蝴蝶似的飘了过来。
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,目标明确的递向林屿,夹起来的声音甜得能齁死人:“小屿屿~辛苦啦!来,姐姐请你喝咖啡压压惊!张阎王没吓着你吧?别怕别怕,有岚姐罩着你呢!”
林屿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,像只受惊的兔子,下意识的往我身后缩了缩,小声嗫嚅:“谢…谢谢薇姐,我…我没事…”
那手足无措的样子,看得文薇眼睛更亮了。
“行了文薇,别逗他了,没看他脸皮薄吗?”我哭笑不得的把林屿按到旁边的空位上,“也是没吃饭吧,去楼下买点早餐吃。吃完我们立刻讨论修改方案,时间紧任务重。”
林屿如蒙大赦,几乎是同手同脚的逃向门口,差点撞上玻璃门,引来文薇一声压抑的轻笑。
我又看向文薇:“你的小屿屿的本子归你了,去改吧。印巴的本子给我,我带你的小屿屿改……”
“啥?”文薇显然有些惊讶,似乎不明白剧情的发展为何会是这样。
“有所得,必有所失,保护了你的小屿屿,那总要失去点什么吧!”
说完,我走到文薇的工位上,端起文薇的咖啡。
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,总算压下了些许清晨的兵荒马乱带来的疲惫感。目光下意识瞟向之前放早餐的位置,空空如也。
我的早餐全进了张总的五脏庙,连点渣都没给我剩。
胃里适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抗议,提醒我今天吃饭时间已到。算了,没时间了,先干活吧。
“喏,你的烫手山芋。”文薇很快将一个U盘塞到我手里,“成飞公园那边有此次印巴冲突的主角J10C,可以考虑从这方面入手。当然,你也可以考虑从阵风入手,和张总申报一下,出国旅个游什么的。”
“小夹子,去你的吧!”我骂道,“有这时间,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家小奶狗。他这个状态,可不太行。”
“那可是你徒弟,还有,你和江澈谈恋爱时才是真正的小夹子!”
“不听不听,王八念经!”我捂住耳朵,朝着会议室跑去,顺手盗走了文薇的咖啡。
为了救她的情郎,我可早饭都没吃,这咖啡我得要坑她一杯。
来到会议室,我打开电脑,插上U盘,快速浏览文薇整理的素材。
新闻简报、专家分析、社交媒体热议话题、甚至还有几段前线记者传回的模糊视频片段……内容确实很全,但信息量巨大,纷繁复杂,充满了硝烟味和尖锐的对立情绪。
如何在这样沉重的背景下,找到既符合平台调性、又能引发广泛共鸣和讨论的爆点,是个不小的挑战。
胃里的空虚感越来越明显,咖啡的刺激让饥饿感更加尖锐。我揉了揉发紧的胃部,试图集中精神。
正揉着,文薇过来了。
她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三明治,还有一个印着楼下便利店logo的纸袋,里面还有一杯豆浆:“指望我家林屿帮你买早餐是不行了,徒弟媳妇帮你买一份。”
此刻的我头发晕,顾不上打趣她,迅速打开包装,先狠狠咬了一大口三明治,让温热的食物安抚躁动的胃。
然而那份三明治刚咽下去,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猛地冲上喉咙。我的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剧烈地翻搅起来。
“唔……”我猛地捂住嘴,无比的恶心嘴里的味道。
“岚姐?”文薇脸上的戏谑凝固,“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!”
根本来不及回答她。
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无法遏制地顶了上来,我猛然推开椅子站起来。眼前一阵发黑,我凭着残存的意识和熟悉感,跌跌撞撞的冲向会议室外最近的卫生间。